最近，品玩美国办公室的同事在网购时遇到一件怪事。她在一家中国跨境品牌的网站下单购买服装后，商家随即提供USPS信息，显示商品将从同一个州的仓库发货。然而物流跟踪起初连续几天没有动静，明明最多五天就能送上门的路程，最终整整耗费近两个星期。
尽管缺乏证据，上文提到的网购经历有点像遇到虚拟海外仓发货，这就涉及到一种奇怪的划分维度——真实海外仓和虚拟海外仓。
中国品牌的商品从美国本土直接发货，这得益于海外仓的繁荣。从数量和规模两个维度观察，海外仓在跨境物流体系的地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不断拔高。
截至今年4月，商务部数据显示我国海外仓数量超2000个，面积超1600万平方米。6月8日，商务部发文表示，加快海外仓发展，鼓励多元主体建设海外仓。提及“多元主体”，当下的海外仓模式可大致归纳为三种：有实力的卖家自建海外仓，跨境电商平台的官方海外仓，第三方物流服务商搭建的海外仓。
在这个万物皆可虚拟的时代，虚拟海外仓则是另一套玩法。成本低于真实海外仓的虚拟仓受部分卖家追捧，在电商平台上甚至可以显示为从当地发货，毕竟发货时效也是消费者选择商品的重要维度。即使电商平台一直在进行打击，还是有不少卖家趋之若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介于直邮和真实仓之间
海外仓模式并非仅仅比国内直邮多一道仓储环节。从买家下单到卖家发货，再到买家收货，两种模式大相径庭。将流程拆分来看，便能更清晰地看到全貌。
从海外仓发货的履约链条更短，买家下单时商品已经漂洋过海，平均时效表现优于从国内直邮。直邮模式下，商品在买家下单后在国内整装待发，而后经过跨境物流运送至目的国，海关清关后进行后续的履约配送。而如果商品已经存储到海外仓，这意味着将商品从国内运送到海外的过程已经完成，买家下单后商品即可发出，送至买家手中。
选购商品时，发货地的地理位置自然是越近越好。采用海外仓的卖家显示本国发货，更受消费者青睐。接近白热化的跨境电商竞争中，走捷径的想法诞生：真实发货地点不重要，买家寻求的是从最近地点发货的承诺。
于是乎，将国内物流和跨境物流的信息隐去，仅向买家透露尾程配送的追踪信息，信息差之下，基于专线直邮的新模式诞生——介于直邮和真实海外仓之间的虚拟海外仓。
虚拟海外仓模式中，商品没有在海外仓中长时间储存，仓库成了中转地。从国内直邮，跨境物流和尾程配送的两张面单将明晃晃地贴在包裹上。在商品到达海外之前，有两种方法可以做到“瞒天过海”：包中包和过仓换单。
顾名思义，包中包就是在将包裹（小）装到包裹（大）里。卖家提前将尾程面单贴在包裹上，将多个小包裹装到大包裹中，跨境物流的面单贴在大包裹上。运送至海外仓后，将大包拆分回小包，根据贴好的面单将包裹发出。过仓换单类似包中包的升级版。卖家为包裹贴好条码，装箱后运送到海外仓。拆回小包后，扫描条码获得尾程面单，贴好后将包裹发出。
尽管听上去十分折腾，专线直邮往往采用国际航空运输，这就使得一小部分虚拟海外仓的时效性还算看得过去。即便如此，虚拟仓已经不被一些跨境电商平台接纳。
电商平台的胡萝卜和大棒
减少买家投诉，促进卖家间正向竞争，营商环境合规化是令所有电商平台头痛的难题。拥抱海外仓时，真实海外仓的核心优势是不确定性低，理所当然成为不少跨境电商平台推崇的海外仓模式。
鼓励商家采用合规海外仓是胡萝卜，打击虚拟仓则是平台另一只手中的大棒。
发明虚拟仓的人也许是个天才——只要专线直邮的速度够快，买家就永远猜不到本地发货是不是幌子。但保证虚拟仓的物流时效有个大前提：商品在到达海外仓库之前别“掉链子”。2020年，突如其来的Covid-19疫情重击跨境物流，eBay平台的虚拟仓卖家“现原形”。
eBay买家对平台的声讨不绝于耳。一位买家在eBay社区留言称，平台上有不少中国卖家撒了谎，提供虚假的物流信息来满足平台物流配送时间标准，从而将发货地点伪装为美国加州。这位买家向eBay官方举报，并得到回应。
eBay平台对海外仓的规范并非始于2020年买家的大规模控诉，他们的不满加速了eBay平台对海外仓不合规行为的管束。
2019年3月，eBay开始推行海外仓服务标准，对海外仓订单的实际履约效率进行严格考核，首先考核美国和英国的海外仓。采用海外仓的商家必须满足订单处理天数、承诺到达天数的要求，具体考核指标包括及时发货率、及时送达率、物流不良交易率。一些真实海外仓卖家满足各项政策都不免吃力，虚拟仓卖家没有达标可能，他们必须修改发货地为真实地址，否则商品的listing会被下架，店铺也将受到严苛销售限制。
挥舞大棒重击不合规海外仓之后，eBay继续收紧政策，同时为卖家提供仓配物流服务。2020年9月，eBay与橙联国际合作推出“橙联计划”（eBay fulfillment by Orange Connex），为卖家提供端到端一站式仓配物流服务，率先在德国推出，服务本土和大中华区卖家。
eBay官方推出的这个计划不仅能做到德国订单当天出库，进入海外仓的商品还将获得更多曝光——“拥有特殊标识，产品刊登优先出现在买家的搜索页面”。2021年，橙联计划进入英国；今年年初，该仓配物流服务在澳大利亚上线。
熟悉的剧情在其他电商平台上演。今年5月，Lazada宣布推出新加坡海外仓，提供本地仓储和派送服务。这是Lazada在东南亚第五个国家上线海外仓服务。2018年首先推出马来西亚海外仓后，这家电商平台在印尼、泰国、菲律宾先后搭建起海外仓。
疫情对跨境物流的影响依旧阴晴不定，海外仓将不确定性和跨境物流成本降低。从订单处理到配送上门，Lazada在东南亚的海外仓配送可以做到1~3日送达。通过Lazada提供的物流解决方案，商家可以降低跨境物流成本，从海外仓发出的商品在平台也能获得更多流量。
投入大量资金推动海外仓建设，支持真实海外仓卖家，Lazada对待虚拟仓的态度旗帜鲜明。2021年一场活动中，Lazada商家运营有关负责人表示，“我们不是不建议，是不允许商家去做虚拟仓相关的事情，平台也会对虚拟仓的做法进行严厉打击”。
电商平台毫不犹豫地站在真实海外仓这边，但一些“用脚投票”的卖家是虚拟海外仓的忠实拥趸。
存在即合理vs欺骗的原罪
对海外仓的大肆鼓吹下，掩藏着现有海外仓模式未被解决的问题。海外仓是跨境贸易欣欣向荣的象征，当下它并不适合所有卖家——买家满意度高，卖家不确定性低，但卖家的总成本可控吗？
在跨境物流阶段采用成本更低的集运和海运，的确可以大幅降低物流总成本。但仓储配送成本的重心随之落到在海外仓存储的费用，而这与存储时间成正相关。供不应求时成本完全可控，而供过于求时，囤积在海外仓的商品很可能变成甩不掉的积压货。
同样从成本考虑，体积较小的商品不适合存储在海外仓，直邮足够快速并且更安全，仓储程序有些多余。季节性商品也不适合采用海外仓，商品一旦过季就会失去价值。目前的共识是大件商品和特殊品类更适合海外仓，旺季备货时选择海外仓也能保证买家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商品。
虚拟仓供应商的宣传文案中，真实海外仓笨重且昂贵，虚拟仓是更“多快好省”的解决方案。真实海外仓将中小卖家或是售卖中小件商品的卖家拒之门外，虚拟仓让这些被忽略的群体也可以享受海外仓服务。
事实上，真实海外仓有缺点并不能佐证虚拟仓是完美替代方案。海外仓的初衷是为买家带去更好的体验和服务，真实海外仓不仅承担着仓储和配送的任务，还负责售后的本地退换货服务。虚拟仓即便可以在物流配送的速度上勉强及格，售后服务依然是短板。
支持虚拟仓的人将显示从本地发货称作一种伪装，海外消费者看到发货地是中国便不愿下单，他们更倾向于购买本地仓库发货的产品。代入买家视角，身处北京的买家想尽快拿到商品，下单购买显示北京发货的商品，之后发现实际发货地是1000公里外的城市。这样的经历尚且令人生气，身处海外的买家无法追踪商品运至海外仓库之前的物流，他们所知的仅有一个物流跟踪号码，以及若干天后包裹终于有动静的结果。
“显示中国发货的商品更易遭受恶意退换货”，如此理由无法为虚拟仓开脱。直邮物流时效提高，让海外消费者更接受从中国直邮也许是更良性和健康的方式。说到底，虚拟仓难以摆脱欺骗买家的原罪。
海外仓的浪潮注定将持续翻涌下去。真实仓当下的问题可能会被解决，虚拟海外仓可能继续存在，更加灵活的仓配模式也许还会出现。如果大部分电商平台都选择拥抱真实海外仓，虚拟仓的业务规模将会萎缩。但可以确定的是，更规范、多元、可持续的海外仓服务将帮助中国的产品更好地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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