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日本西瓜,切开后是满满的乡愁插图

在日本乡下的瓜田里,一颗颗品相优良的西瓜成熟了,这些西瓜不仅为瓜农带来了收益,也为小镇拉带来了税收。但对于留在乡下的老人来说,再多的钱,再多的建设,都比不上游子们的一次“回家看看”。

“缴了故乡税,

搞一些漂亮的建筑,

心安里得地收下故乡的特产,

就觉得自己对故乡尽了情分,

真是笑话!

那个漂亮的小镇只是空心的西瓜而已,

舍弃了赖以为生的土地,

还有故乡的意义吗?”

1

“要不要邮寄一箱粽子给你?你奶奶刚刚包的,可好吃了。”手机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

“不要不要,邮费这么贵,都够好几天的饭钱了。”我连忙拒绝。

母亲不厌其烦地劝说我,但我还是拒绝了她,毕竟一箱粽子的邮费都购买好多粽子了。

母亲最后无奈地挂断了电话,我也叹了口气,暗暗地计算国际电话费。当时还不流行微信语音,每次和家里人通话都让我觉得钱包在淌血。

说起来,我是个有点忘恩负义的人,粽子除了是中华传统美食,也是我们老家的特产,但是我却一点都不怀念,甚至有点腻味。在日本留学的这段时间,我最想念的是中国廉价的西瓜。


“西瓜!西瓜!香川县的早玉小春新上市!”楼下水果店老板的吆喝声轻易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飞进我的耳朵里。

我咽了咽口水,从窗户探头出去,看到水果店老板把西瓜切开,红红的汁液立刻流了出来,就算隔了三层楼我也能感受到西瓜那股香甜又清新的气息。

有客人在询问价钱,老板立刻活力十足地回答:“这一个算你6000日元!”

6000日元,约合人民币380元。

听到价钱,我对西瓜的劲头立刻冷却了,来了日本两年我连一滴西瓜汁都没沾过,以前在国内都是直接把西瓜当水喝的。在日本,馋西瓜的时候只能买一瓶西瓜汽水解解馋,不过里面都是西瓜味的香精,特别难喝。

但是我也没办法,西瓜在日本真的太贵了,我宁愿家里给我邮寄一箱西瓜,也不想收到一箱粽子。

也许是上天感受到我对西瓜的渴望,当天晚上我就收到前室友老吕的电话。

“我认识一个农场主,他在山里有个果园需要人手,薪水挺不错的。”老吕劝诱我。

“不去,农活一定累死人了,还是在山里面,连Wi-Fi都没有吧。”我不屑地拒绝了。

“是西瓜果园哦。”

“我去!我去!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激动地抱着电话问老吕。

2

天还是灰蒙蒙的,我已经扛着背包在集合点等接送专车了。一同等待的还有几个留学生,他们都是老吕的同学,有“吧唧吧唧”吃个不停的赵胖子,还有不停打喷嚏的瘦弱的李蚊子。

刚开始我们还能寒暄几句,但很快就没话聊了。当我们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接人的破旧丰田小客车,终于向我们缓缓驶来。

司机倒是很年轻,是一位皮肤黝黑的短发女青年,一看就是干农活出身的。车上还坐着几个青涩的小伙子。

我们上了车,司机自我介绍说她叫由美子,她称呼我们这些杂工为“研修生”。又介绍其他同车的伙伴给我们认识:来自菲律宾的阿基、越南的胡安、韩国的金尹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来自俄罗斯的留学生伯格列夫。

他一身强壮的肌肉,个子很高,是标准的九头身。但他看上去寡言少语,静静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为什么一个俄罗斯猛汉会去摘西瓜呢?我好奇地看着他,他也许察觉到我视线,突然回头看着我,我立刻扭头假装看风景。

总之,车上除了司机,其他都是外国人,我们这支万国杂牌军浩浩荡荡地往奈良的深山出发。

路上,由美子向我们介绍,奈良虽然以鹿和佛寺闻名,但其特产“大和西瓜”也很出名,日本八成的西瓜种子都是由奈良提供的。

她向我们吹嘘了一堆大和西瓜的优点:少籽、肉汁丰满、糖分高。我和赵胖子都不停地流口水,兴奋极了,但是李蚊子却哆哆嗦嗦地指着窗外的景色说:“好……可怕……”

我们不约而同望向窗外,外面是一个小镇的商店街,虽然是大白天,但却空无一人,所有店铺都紧紧闭锁了。

杂草在路边疯长,野猫随处可见,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的气息存在。

一颗日本西瓜,切开后是满满的乡愁插图1

“这是哪里?”我有点惊恐。

“废弃的小镇。”由美子说。

“为什么废弃了?”

“年轻人去大城市工作了,老人不是去世就是被送到养老院,没人生活自然就废弃了。”由美子平淡地说。

虽然由美子说得很平常,但是有些人却很不理解,胡安皱着眉头说,日本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自己是为了赚钱养家才留在日本打工的,总有一天还是会回越南,他不理解日本人舍弃故乡的行为。

由美子苦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离开废弃的小镇,就是一条山林路了。一路颠簸不断,直到中午,终于又看到了人烟。和之前荒废的小镇不同,这是一个崭新的、整洁的、井井有条的小镇。医院、邮局、银行、超市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不过很奇怪的是没看到饮食店或者便利店,更奇怪的是路上全是老人,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一颗日本西瓜,切开后是满满的乡愁插图2

“我们就在这里吃个午饭吧。”由美子说。

“诶?没看到有餐厅啊。”赵胖子挠着脑袋。

“我们不去餐厅。”由美子像个老司机一样打着方向盘。

不一会,我们来到了一栋宏伟的和小镇格局不相符的大楼。

我们下了车,看到大楼上写着“居民活动中心”。

“这里面会有东西吃吗?”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摸不着头脑。

3

二十分钟后,我们面前的桌子堆满了炸鸡、腌菜、饭团、煎鸡蛋、炒猪肉等等,至少十二款菜式。

由美子笑盈盈地对我们说,这里的五楼是老人饭堂,免费的。平常只有村里的老人来这儿吃饭,但是他们也很欢迎年轻人来吃。

话是这样说,但是周围桌子的老人们都看着我们,我们都不好意思动筷子,唯独赵胖子按耐不住饥饿,捉起一个饭团直接啃起来,我们见状也纷纷开动了。

吃着吃着,突然有个老婆婆凑到我脸旁边,吓了我一跳,她笑吟吟地问我要不要吃糖,我不好意思拒绝,结果她把我的裤兜都塞满了。

其他老人也凑到小伙伴的身边问长问短,胡安和阿基日语不好,听不懂老人们含糊不清的日语,显得很窘迫。

伯格列夫倒是很淡定地继续吃饭,任由老阿姨们捏他的肌肉,当有老妇人说想看看他的胸肌时候,他二话不说地把上衣脱下,结实得像两块大理石的胸肌引起了轰动,老太太们兴奋得像看到喜欢的韩流偶像一样尖叫着。

总之这顿饭我们吃得很狼狈,老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我们拉家常,我们几乎是在拉扯中逃出来的。

上了车,除了伯格列夫,我们都只剩下半条命了,累得气喘吁吁。

“有没有搞错啊?把我们当玩具了吧?”我向由美子抱怨。

“别在意,他们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孙子了。”由美子笑着说。

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不过听到这个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4

离开小镇再走三十公里山路,就到达了种植场,大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仲间农庄”。

由美子带我们去宿舍放行李,宿舍是实木搭成的老房子,人踩在木地板上吱吱作响。放好行李,我们连水都没喝上,就要到作业间门口集合了。

在选材间门口,由美子和一个染着金发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头已经在等我们了。

由美子叫我们列好队,老头就开始说话了:“我是这里的主人仲间,欢迎各位来这里工作。首先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喜欢吃西瓜吗?”

“老爹,他们不是来参观的儿童,不用问这个的。你先带他们参观一下选材间吧。”由美子指了指身后的选材间。

我们跟着进去,选材间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首先看到是四个西瓜池,池里堆满了西瓜。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西瓜,这场景让我们都看呆了。

每个西瓜池都有一个老师傅在拍打西瓜的皮,老爹说这是在给西瓜分级,有空洞的就是“无”,有裂痕的就是“良”,果肉完好外观不够圆是“优”,果肉完好表皮又圆润的就是“秀”。

听着都觉得魔幻,真的凭拍打就能分辨出西瓜的状态吗?国内的水果摊主拍打西瓜皮真的不是在演戏做做样子?

分好级的西瓜就放到传送带上让机器进行漂洗,再检测一次后,确实无误了就贴上等级标签。

由美子自豪地说,这个选材间一天能够处理五千多个西瓜。但我还是看出一点端倪,虽然已经有了工业流水线的辅助,不过高效的基础在于几个熟练的老师傅能够快速分辨西瓜的等级,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呢?

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们研修生的事,参观完选材间,就直接来到瓜田了。瓜田一片翠绿,里面一个个圆润又硕大的西瓜掩埋在叶丛里 ,看着都让人兴奋。

一颗日本西瓜,切开后是满满的乡愁插图3

还没等我们的口水流出来,老爹就立刻泼了一盆冷水:“里面的西瓜都是重要的商品,市场价要三万日元一颗,如果摔坏或者损坏了要照价赔偿。”

我们都叹了口气,日薪才5000日元,一颗西瓜顶我们六天工钱了。本来还想假装不小心摔碎一个,尝尝里面的果肉,这种小心机也破灭了。

但是老爹画风一转,又立刻补充说:“如果你们表现好,今晚就可以奖励一颗秀等级的西瓜给你们尝尝。”

这下我们的斗志又昂扬起来了,欢天喜地地戴上草帽,每人隔五米一字排开,拿着勾刀雄赳赳地开始收割西瓜。

第一遍是先用勾刀把西瓜和藤割开,虽然工作很简单,但是耐不住瓜田大,才割到一半,我们就腰酸背疼直喊娘了。李蚊子累得瘫倒在地上,被跟在后面监督的老爹吹哨子警告了。

好不容易割完一片瓜田,我刚想蹲在树荫下喝口水,老爹又吹着哨子催促我们去把西瓜搬出来。

搬西瓜比割西瓜更艰难,每个人都背着大筐把地上的西瓜装到筐里,再背出来一个个小心地放到田边的卡车上。

我把西瓜装到满筐,背起来,感觉西瓜的重量几乎要压弯我的腰了,整个人就好像被石头压着的螃蟹一样。

我一步一步挪着腿,艰难地来到卡车边,一个一个卸货,但老爹居然对我吹哨了,指责我走得太慢。

我突然有点生气,顶嘴说为什么不直接把车开到田里,这样有效率多了。

老爹斥责我无知,说了一些“卡车的重量会破坏土壤的平衡”之类的屁话。我不想理他,又回到田里继续工作,心想日本的西瓜就是矫情,我们中国的西瓜好吃便宜还没那么多屁事。

我们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西瓜一点点地运出来,除了体力上的煎熬,精神上也很痛苦,下午三点半,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干得口干舌燥,看着一个个西瓜又不能吃,非常痛苦。

一颗日本西瓜,切开后是满满的乡愁插图4

这时机会来了,老爹去上厕所,赵胖子立刻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身边咬耳朵:“兄弟,抱一个,找个没人的地方吃了。”

我露出赞同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立刻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瓜,四处张望寻找合适的偷吃位置,突然一直默默做事的伯格列夫走过来,把我怀里的西瓜用力按住。

“怎……怎么啦?”我有点慌张地看着他。

“放下吧,好好劳动,这样吃到的西瓜才是最甜美的。”伯格列夫严肃地看着我。

我和赵胖子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位俄罗斯小伙是从苏联穿越过来的吗?这么光伟正的话语让人感觉到时空错乱。

虽然我真的好想吃西瓜,但是看到伯格列夫那浑圆雄厚的肱二头肌,我还是乖乖地把西瓜放下了。

直到天黑,卡车上的西瓜堆成小山,我们才把那一片瓜田搬空。回到宿舍,我们全部人累得趴在地板上不想动,但老爹还是抱怨我们手脚慢,直接把奖励的西瓜取消了。

我不想反驳,艰难地爬起来,回到房间直接睡过去了,连饭都不想吃。

5

“起床啦,起床啦!”

那么快就天亮了吗?我昏昏沉沉地眯着半开的眼,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打开屏幕一看 才11点。

全部人都被叫醒了,个个都睡眼惺忪地站在玄关,由美子对我们说:“巡逻时间到了。”

我们分为两个人一组,一个拿手电筒,一个拿铁棍,在瓜田巡逻。

千万不要联想到鲁迅和闰土在皎洁月光下捉猹那种有趣又美妙的情景,我们只是绕着瓜田的铁丝网外围巡逻而已,防止有人偷瓜。

除了蝉鸣和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瓜田里根本就是一片祥和,和我搭档的是伯格列夫,他魁梧的体格为我带来了额外的安全感。

我很好奇一个俄罗斯留学生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深山老林里摘西瓜,喜爱伏特加战斗民族也会喜欢西瓜这么柔弱的水果吗?

我提起胆子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他沉默不语,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这是个私人问题。

走了一段路,乌云散去,露出纯白的月光,他突然掏出一个皮夹子,打开给我看。就着月光,我看到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位白人男子和一位日本女性的亲密合照。

“这是我父母的照片。”伯格列夫深情地看着照片。

“你是日俄混血儿?”我吃了一惊。

伯格列夫点点头,他说自己的母亲就是来自奈良的瓜农家庭,从小就跟他讲过很多关于西瓜的事情,但是俄罗斯每年只有一个月份有西瓜卖,而且很难吃,所以他想知道母亲故乡的西瓜是什么味道,到底是如何培育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伯格列夫白天会有那种举动。

“那,你母亲那边的家族呢?”

“早就不种西瓜了,这一代的年轻人都去城市打拼了。”伯格列夫伤感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任由蝉叫没过我们的沉默。

6

“叭叭叭哒哒哒!”

第二天早上七点,雄壮的土耳其进行曲在我们耳边轰鸣,我被吵得天旋地转,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回中国的校运会

就算到了吃早餐的时间,过分吵闹的进行曲还是不绝于耳,我忍不住问由美子究竟怎么回事。

由美子说他父亲以前是做神户牛养殖的,现在就把养神户牛的那套移植到养西瓜上,给它们听听古典音乐,用酿造啤酒剩下的渣做肥料。

“养神户牛不是更赚钱吗,为什么改种西瓜了?”我问。

“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瓜田,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离家出走,闯荡了大半辈子才回来继承家业。”由美子说。

吃过早餐,我们顶着猛烈的太阳在贝多芬的月光曲下摘西瓜,虽然老爹继续用西瓜激励我们,但今天的瓜田比昨天的还要大,我们努力了一个上午才收割了三分之一。

明明西瓜就在手上,但是永远都到不了嘴里,这种感觉让人难过极了。

就在沮丧的时候,由美子在田边喊了我的名字,叫我过来。

“我要去送货,你也跟着帮我卸货吧。”她说。

我看了看烈日暴晒下的瓜田,立刻答应了。

小货车疾驰在平整的村道上,我问由美子:“送货去哪里?超市?”

“不,是税局。”

“诶?税局?”我懵了。

“年轻人都去城市打工了,乡下只剩一些没有产出的老人,这种状态根本收不到税,当地政府也无法维持。所以,很久以前日本政府就推出了‘故乡税’这种东西,例如在东京工作的A一年要缴纳50万税金给东京市政府,现在可以把其中10万税金缴纳到自己的故乡。作为回报,故乡的税局会把当地特产作为谢礼回馈给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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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税宣传标语:故乡税,让日本更元气!

“原来如此,这些西瓜就是谢礼之一吧。”

“是啊,这里的西瓜是非常有人气的谢礼呢,很多人为了西瓜特意把故乡登记在这里。”由美子自豪地说。

我后知后觉,原来之前看到的漂亮干净的小镇,还有提供免费膳食的活动中心,都是用西瓜拉动的税金建起来的。

“那,为什么要选择我而不是更强壮的伯格列夫去卸货呢?”

“因为你长得像日本人,这可是代表着故乡味道的西瓜,一个明显的外国人来送多奇怪。”由美子解释道。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伯格列夫听到得有多伤心,这里也是他的半个故乡啊。

7

送完货,我疲惫万分,坐在车上打起盹来。突然感觉到离心力把我往外甩,幸好有安全带将我拉了回来。

我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到车头前的地上滚了一地西瓜,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瘫坐在地上。

我们赶紧下车,把老人扶起来,让他坐在路边休息。我们又把还完好的西瓜捡起来放回推车里。

由美子向我解释,那个老人拉着推车走在路边,突然一个踉跄摔倒了,西瓜滚到公路上,她只好紧急刹车。

我们捡好西瓜,老人连连向我们道谢,由美子提出要送他回家,老人不好意思。在由美子的再三劝说下,老人点头了。

在老人的指引下,我们开了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方圆几公里唯一一栋住房。我帮老人把西瓜拉回地窖,他非常感激。

“搞完就快点回去吧。”由美子催促我。

“不要这么快走。留下来吃点西瓜吧。”老人拿出一个又圆又绿的西瓜。

“不了,那个……”由美子着急地想要回绝。

“谢谢你!好像很好吃呢!”我硬生生地把由美子的话打断。日本人那套假客气礼仪在我身上不管用。

由美子白了我一眼,我假装看风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吃上西瓜。

老人把切好的西瓜放在木桌上,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汁液缓慢地从尖儿上滑落,我咽了一下口水,恨不得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但是在长辈面前还是要故作矜持。

一颗日本西瓜,切开后是满满的乡愁插图6

“请吃请吃,还有很多呢。”老人热情地把一大块西瓜递给我。

我立刻接过,啃了一大口,整个口腔都充满了香甜的西瓜汁,同时一阵感动涌上心头,这是来日本之后第一次吃西瓜呢。

“这西瓜品质的确非常好。”由美子也不由得赞叹。

“是吧,这是我自己种的。”老人自豪地说。

“好厉害啊!”我边啃边发出感叹。

“以前这一带都是西瓜田,后来大家都老了,就搬去镇上住了,只有我还留在这里。”老人说。

“为什么你不搬去镇上啊,那里有很好的医院,居民活动中心还有免费午餐呢。”我问道。

“我在山里面还有一片小小的瓜田,专门种瓜给在城里的儿子孙子吃。我靠种西瓜养活了一家子,他们也是吃我种的西瓜长大的,所以我不能舍弃这里。”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寂寞地看向了窗外。

“现在缴纳故乡税也能吃到故土的西瓜啊。”我天真地说道,并没有理解老人的心情。

“缴了故乡税,搞一些漂亮的建筑,心安理得地收下故乡的特产,就觉得自己对故乡尽了情分,真是笑话!那个漂亮的小镇只是空心的西瓜而已,舍弃了赖以为生的土地,还有故乡的意义吗?”老人有些激动地说着。

我听到后,默默放下手中的西瓜,想起了几天前和家人的那通电话。

每个人对家族、对故乡的记忆点都不一样,例如我奶奶做的粽子,虽然我不爱吃,但是只要一想到家乡,嘴里就会浮现出糯米的味道。而现在我面前的西瓜,就是联结故乡和孩子们的纽带,老人希望用西瓜这条纽带让游子重新回到故土看看。

我们告别了老人,回去的路上,我和由美子一路沉默,各有所思。

两个星期后,苦力活终于接近尾声,不过老爹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因为前几天从农协传来消息,说有中国公司看上日本西瓜的高价值,想在这里圈地种植西瓜,老爹立刻联合其他瓜农到政府反对,现在还在和招商引资的官员谈判。

“不好意思,我们中国人实在太有钱了。”我开玩笑地对由美子说。

“不关你们事,是我们太不珍惜自己的故乡了。”由美子淡淡地回答,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由美子的话击中了我内心的软肋,她是在说自己,但这话又何尝不是在说我呢?

晚上,我坐列车回到大阪,看着站台上川流不息来来去去的人群,我忍不住拨了一个国际电话。

“妈,奶奶包的粽子还有吗?”

题图 | 图片来自pixabay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文/陈家善,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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